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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泓姗坠马怎么回事?曝何泓姗《新天龙八部》饰演阿紫

发表时间:2023-07-01 15:44:34  来源:晨曦分类信息网-免费分类信息网  浏览:次   【】【】【
辏4堪叮錾狭礁鎏で喙槔聪氪钏炒慕忝谩=憬闶歉銮啻汗丫拥拿郎俑荆瞻祝卣洌妹没阶鲂∏啵煺胬寐R患忧榈墓适拢谛硇徒憬阒洌⑸恕?   那一场骤雨,成就了一桩好事,一桩人间的好姻缘。小蛇妖暗自窃笑,那逼迫小舟停船靠岸的骤雨,不用说是她的得意之作:她从姐姐眼中看出了一个寂寞女人内心的倾慕和爱意。她当着姐姐的面玩起了翻云覆雨的把戏。她相信,姐姐并没有识破她的小诡计,错了,那其实是白素贞一个充满矛盾和渴望的默许。   为了这个男人,她放纵自己越出了坚守的“人”的权限。   三、   西湖白茫茫一片,小舟移船靠岸,雨声中,隐约只听见一声流莺般婉转的女儿声,喊道说,   “船家,船家,行个方便吧,让我们姐妹上船去避个雨,可行也不行?”   被骤雨逼进船舱中的许宣,猛听见这娇滴滴的喊声度水而来,心中诧异,不仅探头一望,白茫茫的雨雾中,只看见两个朦胧的被雨摧折的身影,一白一青,一深一浅,双美并立,站也站不稳,不胜伶仃娇弱。怜惜之意油然浮上这俊俏小生的心头,他刚想说话,却已被船家抢了先。   “小娘子,这船上已有客人了,小老儿不敢自专,还得等我问问客人再说。”   许宣不等他问,忙回答道,   “公公,这样大雨,哪里还顾得虚礼,快请她们上来就是了。”   于是,船身一阵乱晃,一阵动荡,随后就飘来一股暗香,被雨打湿的脂粉香或是花香没有这样清幽缠绵,缠绵的湿漉漉的暗香猝不及防弥散在舱中,像一缕渐渐膨胀的魂魄似的叫人心绪不宁。小生许宣此时已局促得手足无措,忽听方才那娇滴滴的声音又叫起来,   “啊呀呀,姐姐呀,你看这官人,一个人占这么大地方,怎么也不知道谦让谦让?”   “青儿休得无礼!”   另一个妇人的声音制止了她。那声音,珠圆玉润,沉稳安静。许宣不由得抬了下眼睛,看见了那一身白衣白裙的女人,头戴孝头髻,几根素钗环,分明是个守寡的小娘子。只见那小娘子深施一礼,道个万福,开口说道,   “我家妹子少不更事,还望官人恕她冒犯无礼。”   “娘子多心了。”许宣忙不迭还礼。   活了二十年,许宣还是平生第一次,与一个陌生的女性说话。平日里,许宣听惯了姐姐由于操劳而变得嘶哑的声音,听惯了隔壁卖茶水的婆婆吆喝生意的粗喉咙大嗓门,这娘子的声音,就像一粒一粒珠子,琳琅地四处滚落,让他不能自已。   “官人哪,我请问你,”又是那个冒失的妹妹莺喉婉转地开了腔,“你一个人,是游湖呢,还是踏青呢?”   “有劳小娘子动问,”许宣忙又唱个喏,“我是去父母坟上,祭扫回来。”   ‘哦哟得罪得罪,官人原来是个伤心人哪!”珠圆玉润的声音又一次温存地、慨叹地响起来。   就这样,一来一往,一问一答,他们竟水到渠成地攀谈起来。许宣也知道了她们的一些底细,知道了这一对姐妹也是去祭扫的伤心人,祭扫那撇下这如花的美眷撒手西去的短命鬼。雨势小下去,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寻常春雨,船此时早已离了岸,浆声吱呀着摇向前去,摇向那个人人都知道的结局,命中注定的结局。后来,许宣多么庆幸自己带了一把破油纸伞,就像一个预谋一般。那伞,是清早出门时,姐姐硬塞给他的。他原本不想带,嫌累赘,姐姐嘶哑着嗓子说,   “新衣衫颜色娇,着雨就落色,怎不知道个爱惜?哪有闲钱总做新的?”   现在,这破油纸伞,撑开来,大大的昏黄的一柄,伞下是那两个邂逅相逢的美娇娘。船迤逦靠岸,雨却仍然不住,许宣二话不说便将自己的伞借给了她们,还替她们垫付了船钱。两个人,深深道谢,那妹妹朗声说,   “官人哪,你记下,箭桥双茶坊巷,白氏绣庄,那就是我们家。明日借你贵步,来拿伞吧!”   第二章:惊破天   第二章:惊破天(1)   《法海手札》 :   妖为鬼域必成灾,这是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我是一个除妖人。   贫僧法海,金山寺住持。未出娘胎便失怙,是遗腹子。未满周岁,母亲即改嫁,像丢一只猫一样将我丢在庙院山门外。冬寒清晓,我被冻得只剩一口气,师兄出来挑水,差点儿踩死我——我恨女人。这是我顿悟之后才看清楚的自己深藏一生顽固不化的执迷。   吾师慧澄,是一位高僧。他说我前世是西天佛祖座下的弟子,领了佛祖的金旨,下凡往东土震旦除妖:这便是我的此生此世。做一个除妖人,是我今生此世的使命。那时,我年纪尚小,听了这话,将信将疑,心中很是害怕,就算是真的,我又哪里担得起如此重任?我问师父,   “妖精长什么样子,我哪里认得出它们?”   师父回答说,   “汝有慧眼。”   但我不知道那“慧眼”何时睁开。   师父带我云游,不去名山胜川,专往热闹繁华处走。师父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藏在荒山野岭之中的,俱是一些不足挂齿的小妖小怪。我们来到京城,其时,昏君当道,任用权臣酷吏,残害忠良,欺压百姓,行的是暴政。一路行来看到的俱是不平事。我问师父,   “妖可在京城?”   师父答曰,“用汝慧眼。”   忽见一团烟尘滚滚而来,原来是一支马队,只听人们纷纷喊,“张衙内来了!”避之如虎狼。为首那人,身穿大红锦袍,骑一匹四蹄踏雪的大黑马,在闹市人群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一头撞翻一个躲不及的卖炊饼的老汉,十几骑马蹄从老汉身上踏过。马队一溜烟过去,老人倒在尘埃中,七窍出血。我愤愤不平,说道,   “这衙内,必是个妖精。”   师父答道,“差矣!那不过是个肉身凡胎的小小恶徒而已。”   我又说:“那他的老父,当道权臣,必是妖孽!”   “否,”师父又道,“那也不过是个肉身凡胎的恶人罢了。”   “那,”我冲口说,“妖在龙廷,是君王。”   师父大惊,“休得胡言!君王是上天之子,怎会是妖孽?痴徒未悟啊!”   我郁郁不乐。京城有座铁马寺,是座古刹,我们就下榻在那里。铁马寺主持和吾师慧澄是老朋友,也是有道高僧。他们日日讲座参禅,拈花微笑,空明澄静。我却被“谁是妖孽”这问题滋扰着。忽一日,娘娘来铁马寺进香了。这娘娘,是当今圣上最心爱的一个贵妃,三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前一天,城里即清街跸道,通往铁马寺的大路,铺了细细一层水洗过的黄沙,阳光一照,金灿灿一条金路。铁马寺内,则是红毡铺地。一干小沙弥,都被圈在后院,不得出入。唱经的僧众,人人一领新袈裟。我也夹在唱经的队伍里,这是铁马寺主持特别的恩许。一阵香风袭来,那香,不是花香、脂粉香,更不是庙堂香炉里焚烧的檀香枷楠香。我被那不明究里的香气一下子熏得乱了方寸。我忍不住偷偷抬起了眼睛,这一眼,我永世难忘:我看见了一个让世界迷乱的仙姬!还有那香气的来源出处,那是让魂灵出窍的女人的肉香。   刹那间我如醍醐灌顶。心中的慧眼张开了。   我在佛堂念了一夜《金刚经》,天明时分,我来在了师父的榻前,我哑着喉咙对师父说道,   “我看见妖精了。”   那一天,对我和师父来说都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他把我带进铁马寺后院一间秘密的静室中,四壁没有窗户。门是唯一出口。我们一走进去师父就把门紧紧闩上了。秘室像黑夜一样黑,我摸索着点上了蜡烛。这时我看到师父手里捧着一只钵,那只紫铜钵盂,我再熟悉不过,从我记事起它就在师父身边,貌不惊人,却从不离师父左右。只听师父对我说道,   “拿水来。”   屋角有一口缸,缸里有井水。我舀起一瓢,不知道师父要我做什么。   “倒进钵中。”师父吩咐。   我把水注入钵里。师父双手捧着它,渐渐地,水面上升腾起一缕缕白汽,白汽散后,钵中的水,变得至清至澈。   “这只钵盂,乃佛祖所赐,你看它,外周四际,能结万缘,贮水于中,即成明镜。用它拿妖,原形立现。”   师父一边说,一边捧它面南而立,我用手指蘸了一下钵盂中至清至澈的甘露,放在舌尖,舔了一舔,立时感到一种通体透明的凉爽和快意。我凝视着水面,看它渐渐浮出一个幻影,一只火红的狐狸,出现在钵盂之中。   火红的、尖尖的小嘴,媚长的眼睛,十分安静。是一只九尾狐,九只蓬松的大尾巴,成扇形,像开屏的孔雀一样突然竖了一竖。我又闻到了那妖异的令我动荡的肉香,这让我愤怒。   “师父,妖精在此,还不快用此钵,逼它现身?”   师父却不慌不忙,慢慢道来:   “当日妲姬,就是一只九尾妖狐。此种孽畜,最会祸乱人间,迷人心性。不过,也是合当有此劫,当今圣上和这孽畜,在前世本有一段孽缘,如今孽缘未满,待孽缘完满之日,我会收伏此妖。”师父说着抬起了眼睛,那眼睛里掠过了一种我不能了解的东西,“收伏此妖,我一生的功业也就了啦。这钵盂,就该交与你手中了。”   我明白了师父为何要带我来京城。他日日于莲台之上,打坐参禅,无忧树下,拈花微笑,其实却身负使命。自那日之后,他再没有对我提起“妖姬”这两个字眼。我们师徒,在那铁马寺中,一住就是三年。三年里,我修习各种功课,领悟佛法真谛。而师父,与那铁马寺主持,仍旧是日日高坐,谈经说道。秋天又来了,禅院中那一棵桂树,开了一树的桂花,香飘十里。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见它开花。月亮,也快到它一年中最圆的那个时辰。俗世的人,要过中秋节了。忽一日,师父不见了。铁马寺主持说,慧澄高师于后院静室中闭关,任何人,不得骚扰。我的心突然砰砰砰一阵急跳,血涌到了脸上。我知道,那一刻,到了。   我悄悄潜入后院,在静室门外,静静打坐。   一连七天。   第七天晚上,月亮升起来,是好月亮,一年中最圆的那一轮圆月。佛院外,一定是笑语喧喧,管弦动地,热闹非凡。女人们用   月饼、鲜果供月拜月。月上中天之际,飘来一层薄云。薄云散去时,月已西斜。就在这时,静室的门“呀——”一声开了。皎皎月光下,我看见了师父。   “进来。”师父说。似乎早已知道我就在门外守候。   我进去,师父的样子,却让我大吃一惊。幽幽一盏灯下,师父大汗淋漓,面若死灰,尤如虚脱一般。一领灰色袈裟,前胸后背,均已被汗水湿透,最醒目的,是前襟上斑斑血点,乍一看,像点点红梅瓣。血让我心乱,我不知道那是谁的血,我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师父!”师父点点头,跌坐在蒲团上,对我一笑,   “了啦。”   一口血喷涌而出,喷溅到我的袈裟上。我扑上去,抱住师父,我哭了。师父推开了我,说道,   “法海,你看那钵盂。”   钵盂就在案上,那个刚刚血战厮杀过后的战场,静静地,幽幽地,令我害怕。我探身过去,看见一钵血水。血水中,沉着那九尾妖狐的幻影。那妖狐,那长着媚长眼睛的妖狐,遍体鳞伤,九只不可一世的尾巴,耷拉着,奄奄一息。我的心奇怪地跳了一下。只听师父说道,   “此孽畜,已去了它该去的地方。”   话音落地,钵盂中的水,清了,九尾妖狐登时不见了踪影。   “法海跪下!”师父的声音忽然变得威严。我应声跪倒,只见师父的脸,从未有过的冷酷。他一身血污,端坐着,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我从没见过的,一只七宝玲珑小塔。   “法海接宝!”冷酷的声音。   我伸手去接,师父却并不递给我,他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你可知这宝塔的来历?”   我摇头。   “这宝塔,也和这钵盂一样,乃西天的宝物,高不盈尺,中奉万佛,是镇妖之器。我奉佛祖金旨,将这两件宝物,传于吾徒法海。记住,你将承继我的衣钵,你是一个人间的除妖人——”话未说完,又一口鲜血,从师父口中,喷溅出来,七宝玲珑塔,被我师父的鲜血,染红了。   我泪如泉涌。   师父望着我,依依不舍。我已看不清师父的脸,二十年朝夕相处的脸,就要弃我而去。我扑上去握住师父的手,不忍松开。只听师父长叹一声,说了声,“痴儿啊!”忽然命令说,   “法海,捧起钵盂!”   我哭着捧起了那宝器。   “喝一口!”   我俯下脸,眼泪滴在那钵盂里,“滋”地化成白汽。   “喝!”师父命令。   我咕咚喝了一口,一大口。霎时,血冷了。五脏六腑,忽然空明寒澈。眼泪干了,泪痕留在脸上,变得像冰一样冷硬。   吾师慧澄无限慈爱地微笑了。   “记住,你是一个铁面无私的除妖人!切记不可因小善而忘大义!”   当晚,吾师慧澄羽化圆寂。第二天,就传来那贵妃娘娘驾崩的消息。   第三章:香柳娘   第三章:香柳娘(1)   一、   香柳娘生下来就是个残疾,落生时,先出来一条腿,收生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接引到人间,那另一条腿据说就是让收生婆给生生地撅折了。不撅折没办法呀,她娘已是奄奄一息。这瘸腿的、残疾的小女孩刚一落地,她娘的鲜血就像血河一样奔涌而出,止也止不住,接生用的红木脚桶说是都让血给冲走了。只可惜这河是条貌似旺盛的断头河,她娘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一眼这拼了性命来和亲娘相会的亲生骨肉,就血尽气绝,撒手西去了。   收生婆将一身血污的婴儿洗净了,抱给她爹看,她爹呜呜哭着说了一句,“妖孽!”然后就把这小妖孽一把夺过来摔在了地上。   后来,有许多次,她爹抚摸着她柔软的小黑脑袋,一遍遍地,跟她讲起往事,讲起当年他狠心的那一摔,她爹说道,   “儿,你恨不恨爹爹?”   她心疼地、怜惜地伸手摸摸爹的胡子、脸颊,回答道,   “爹爹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泪水蒙住她爹爹的眼睛,她爹爹想,都是那一摔,把冰雪聪明的一个孩子脑筋摔坏了,摔傻了!   可是也怪,这残疾的、蒲草般贫贱的孩子,却生性无比快活。再没见过比她更快活的孩子,天生不会哭,只会笑!当年的收生婆曾四处对人说,她一落生时那嘹亮的哭叫听起来更像是喜庆的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的,怨不得她爹爹吓得叫她妖孽呢!她笑着一天天长大,瘦小、畸形,走路一瘸一拐,却生机勃勃,敏捷得像一只林中的松鼠。脖子很细,前额突出,肩膀一高一低,可仔细看她眉目其实是清俊的,是那种无人识别的清澈见底的俊美,美得一尘不染。   她喜爱说话,却不喜欢和人搭腔。她只爱和人之外的那些生灵、生命交谈。她文雅地和它们说话,十分快活,而它们的回答只有她一个人能够听得懂或者领略。有时她隔着山头和另外一座山上的树大声打招呼,一个人自说自话,却有呼有应,听上去很热闹。偶尔安静下来,她脸上则常常有一种聆听的表情,她会把耳朵贴在树干上,或是贴在草皮上,这种时候她显得很静,好像她已经走了很远,那个静谧的地方是所有头脑正常的人抵达不到的。   人人都叫她“痴女”,孩子们则肆无忌惮拿她取笑,笑她的残疾和痴。但这取笑若是被大人们听见了是会被呵斥和制止的。这是一座仁义的城,何况,打狗还看主人呢,她爹吴夫子虽说是个屡试不第的老秀才,却总是一介读书人,开着塾馆书院,地方上多少个孩子是在那塾馆中开蒙进学的,多少个孩子是被她爹的戒尺打得开了窍的,更何况,吴夫子还调教出了一个神童般的举人。这残疾的痴女,说来,竟是她爹的掌珠和命根。就是为了她,她爹誓不再娶,怕这可怜的畸零儿落进后娘的手里遭罪。也就是在她爹知道了她不光瘸还是个痴儿的时候,她爹望着飘飞的柳絮含着热泪给她取了一个香艳的、风情万种的名字:香柳娘。她爹想,这可怜的、一无所有的丫头啊,他要给她一个最艳情的名字来陪伴她凋零的一生。   这香柳娘,虽说残疾,却十分勤快能干。学塾里,有五个寄住的童生,另有七个中午寄饭的,还有十几只鸡、两只羊,所以,香柳娘要做的事情就很多。她要帮做饭的杨二叔打下手,要喂鸡放羊,要洗七八个人的衣衫,要侍弄这蜂飞蝶舞的小园子,种瓜点豆,夏种萝卜秋种菜,从早到晚不让自己闲着。说来也怪,人人都说她痴,可她做起活来,却似乎是无师自通,极聪敏,拿这菜园说,该种萝卜了,就种萝卜,该起山药了,就起山药,仿佛自然天成。谁也没有教过她,谁也没有追究过这些——谁有闲心追究一个痴女呢?人们只是为她庆幸,觉得这傻丫头总算还不是只会白吃饭,说不定有一天还会碰上个什么人家嫁出去:这方圆多少里,傻子、瘫子、没钱的老光棍还是有一些的呢。可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一天来到了。   那是夏天的一个黄昏,学塾里散了学,人都走光了,粉孩儿一个人落在最后边。他向来独往独来,同窗们谁也不喜欢这个阴沉的罕言寡语却又总是拔头筹的少年。经过菜园时,他看见香柳娘一个人忙活着,拖着一条残腿,却跳跳蹦蹦的,掐掐这儿,弄弄那儿,她的手,红润、结实又纤巧,上下翻飞,像两只翩跹的大蝴蝶。四周,瓜棚豆架,一畦畦青菜,又静谧又清香。一句话从粉孩儿嘴里冲口而出,他几乎从不主动开口和人家说话,那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香柳娘,是谁教会你作务这些的?”   香柳娘抬起头来,笑咪咪看着他,她看得他很深,又似乎漫不经心。他心里一阵狂跳,等待着一个决定性的回答。果然,她抬头用手指指头上还未长成的小金瓜,毛茸茸的,还只是翠绿的小果实,回答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   二、   这天夜里,他出发了,去寻找香柳娘的梦魂。他以为那是一条黑路,却不是,奇怪那竟是十分明亮的一条路,鸟语花香。路边,长着许多他叫不出名字的树和花草,他沿着这条路走,起初有些犹豫,不知道这条路是否能到达他想要到达的地方。就在这时一只鸟极其嘹亮地叫起来,他一抬头,原来不是鸟,是那只漂亮的、失而复得的芦花小母鸡。他一点也没有奇怪母鸡怎么会栖在树上怎么会发出鸟一样嘹亮的叫声,他反而高兴起来,知道这不是一条歧路。   当草滩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心狂跳不已。这熟悉的、亲爱的大草滩,竟洒满阳光,她坐在草丛中,抱着膝盖,身边是她的羊、她的小母鸡。她朝他微笑,看他一步步走近,他站在她面前了,只听她高兴地叹息一声,   “你来了!”她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他几乎流泪。他终于找到了她,他走进了她的梦魂。他学她的样,坐下,草毯竟是从没有过的柔软,草香在阳光中蒸腾着,令人微熏,像饮了酒。他坐她对面,仍然有些羞怯。她目不转睛凝望他,忽然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   “你从来没有笑过,”她开口说,“你为什么不笑?”   他摇摇头,“我不会。”他回答。   “可怜的人。”她这么说。   眼泪就是在这时流下来了,扑簇簇的,又大,又沉重。他沉默地哭了一会儿,然后拉起了她的手,他说,“来。”他拉着她的手带她走进了那片黑暗的树林,他最隐秘的狂欢之地,他最隐秘的悲情和羞耻之地,他带她走进最深处,来到一棵大树下。那是一棵俊美的老橡树,结满橡实,是鸟儿们的乐园。他抬头朝树冠上张望,松开了她的手。他开始朝树上爬,她在下面看着。一眨眼工夫他就没进了浓密的树冠之中,他用两条腿缠绕住了树枝,身子静静匍匐了一刻,他感觉自己在发抖。他的抖动让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突然他身子一耸,“嗖”一下,倾刻间他把自己像皮条似的弹出去了,像箭矢似的射出去了。猎物噙在了他的齿间,扑楞楞尖叫着拍打翅膀,血的腥甜一下子溢满口腔,让他狂喜又羞耻地颤栗。他“啊——”了一声,猎物应声坠地,他感到一种不可阻挡的巨大又惨烈的激情,那是他这一具人的身躯根本无法承载的,他发疯似地将自己一次次弹出去,射出去,那条罪恶的、红如仙草的长舌一次次出击,他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伸忽缩,就像在跳一个诡异又热烈的舞蹈。猎物一只只坠落在地上,有的拼命挣扎,有的已经咽气,羽毛纷飞,像哀伤的音乐。整个树林被这哀伤笼罩,被这死的巨大激情和恐惧笼罩,被千载难逢的一个大渲泄大裸露笼罩,成百上千棵树,橡树、槭树、杨树、核桃树、还有黄栌和红桦,呜呜地哭着,摇动着它们繁密的枝叶,纷飞的百鸟也惊恐万状地哭泣。而那舞蹈着的身体也发出某种奇怪的响声,那身体也在哭。   终于,仿佛突如其来,那狂舞的身子静下来,瘫软下来,匍匐下来。他大汗淋漓,软得似乎没有了一丝力气。他不知怎么滑下了树干,也许是滚下来的,他猝不及防地就暴露在了她面前。他一嘴的血,一脸的血,又狰狞又软弱。他指着那一地的猎物、一地的死尸和罪恶,说不出话。她望着他,就像望着她最心疼的小羊、小鸡、小鸟,她柔声地、像个母亲似地说道,   “可怜的蛇人!”   然后就把他被鲜血玷污的头抱进了自己的怀中。   就这样他潜入她的梦魂,她的心,向她坦露。这颗心是他从没见过的最慈悲的一片净土,仿佛,是专为包容他的罪、他的羞耻和痛苦而生。坦露原来是这样幸福的一件事,他留着眼泪,像个撒娇的孩子,说了又说。他一遍又一遍问着香柳娘,他说,   “香柳娘啊,这是为什么?”   于是,香柳娘一遍又一遍回答他说,   “可怜的蛇人。”   河水就在他们眼前,滔滔东去,梦中的河上,没有船,也没有皮筏,是一条安静空旷的大河。他的悲伤就像这河流一样没有尽头。他说为什么我是蛇人别人不是?为什么张三不是赵五不是我爹娘不是檀童也不是?为什么千千万万的人中只有我一个人是?香柳娘你说这公平不公平?   香柳娘叹息一声,嘴角上挂着微笑,说道,“可怜的蛇人。”   他回头看她,她的脸,清新而纯洁,这不是那张在尘世中蒙垢的脸,这是那张脸的魂魄。看上去,她整个人,似乎都小了一圈,更加楚楚可怜。他看到了她裙子下面的脚,穿着粗针大线的破布鞋,一只大,一只小,那畸形是如此醒目。可是她一直笑着,就是叹息的时候也在笑,受了委屈也在笑,他不禁握住了她的手。   “香柳娘,你为什么从来不哭?”他问她,“你为什么总是在笑?”   “我是个笑人。”她一字一句地回答。   他如遭电击,笑人!这世上原来还有笑人。这样残缺不全、卑贱而畸零的一个生命,却生来是个笑人!它注定要遭人踩踏遭人欺凌却不会哭泣,它怎样疼痛怎样熬煎都要向这人世奉上一张笑脸,多荒唐的事啊,为什么那些健全的幸运的人不是笑人呢?他目瞪口呆。他慢慢把她的手,拉过来贴在自己脸上,泪水又一次流下来,这次,泪水是为这不幸的笑人而流。   “可怜的笑人!”他说。   三、   三天后,她爹去了。她爹去时是在深夜,只有她一人守在爹身边。到早晨,杨二叔和人们进来时,发现尸首已经硬了。她盘腿坐在炕上,正嘭嘭嘭用巴掌心不停击打她爹山丘一样的肚子,谁也不知道她已经这样敲击了多长时间。人们慌忙上前抱住了她,她冲着杨二叔抬起头,笑嘻嘻疑惑地说道,   “我爹爹怎么变成一只鼓了?”   许多人淌下了眼泪。这一天,女人们为她赶制孝服,将她披麻戴孝穿戴起来。没有孝子,他塾中的门生们充当了孝子的角色,跪在灵棚中为先生守灵。粉孩儿是他最寄予厚望也是最偏爱的一个,人们就让他给先生摔盆打幡。雇来了哭丧的妇女,举哀时,一起嚎啕大哭且嘴里念念有词。只有香柳娘不哭,她脸上没有一滴泪,笑吟吟地,乘人不备,就跑到灵柩前,咚咚咚敲鼓一般敲打棺盖,敲得山响。到了出殡那一天,族中女人们将她架到送殡的马车上,让她坐在她们中间,她们拧她的胳膊,掐她的腿,说,“哭!哭!”她一咧嘴,竟呵呵呵笑出了声。慌得她们忙用巴掌去堵,去捂,哪里堵得住,一松手,她还是呵呵笑。只好任由她去了。她笑了一路,惹得看热闹的一城人都摇头叹气,说,“这痴女,真是越发痴的不像样了!”   棺木入土时,人们大放悲声,真哭的,假哭的,混成一片。真哭的人其实不多,最伤心的莫过于他几个最亲近的弟子,莫过于粉孩儿。粉孩儿将招魂幡插在先生的坟头,长跪不起,眼泪扑簇簇扑簇簇止也止不住。他哭得无声无息,只见香柳娘冲过来,又呵呵大笑着用拳头用手掌敲打新坟。粉孩儿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针扎似的锐疼,“哇——”一声,一口血喷溅出来,喷到师父的新坟之上,也喷到了孝女香柳娘洁白的孝裙上,刹时,那白裙上就开出了点点腥红的血花。   他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事后,一城人都称赞这少年,说他“仁义啊,仁义啊!”他爹言亘也甚为快慰,东邻西舍都送来了鸡蛋红枣和本地极为珍稀的银耳,他娘忙为他杀老母鸡燉滋补的汤,里面放了枸杞子、黄芪和他爱吃的长山药,香喷喷端上桌,他却难以下咽。他盼望着天黑,盼望入梦,盼望着和那个心碎的女孩儿见面——只有他一人知道她伤心欲碎。这一夜,他匆匆来到了他们的草滩,她一身重孝早已等在了那里,身后是呜咽的阴沉的大河。他突然懂了那河其实是冥河。她的孝衣上,星星点点的血花,凄绝如绽裂的伤口,那是他的血,为她而流。他扑上去,抓住她的手,心痛的说不出话。   她的眼睛,又红又干,里面有火在熬煎,可是她的脸仍旧是一张笑脸,没有一点悲伤的神情。她望着他,连连摇头,她说,   “我真想哭啊,我真难过啊!可是我一张嘴,跑出来的就是笑声!我不会哭,我是个笑人,我是个笑人!”   “可怜的笑人!”他把她的手紧紧紧紧握在自己的手中,他说,“你笑吧,笑吧,大声笑,痛痛快快地笑,师父知道你是在哭他——“   她一张嘴,笑声冲天而起,哈哈哈哈,她笑得浑身打颤,拼命跺着她残疾的脚。她伤残的小身子里竟然蕴藏着这样惊天动地的狂笑,春草开始汹涌,起了草浪,脚下的土地在打颤,发出嗡嗡嗡嗡沉闷的响声。大河也起浪了,六尺高的浪头,把河中心那巨大的碛石也淹没了。草丛中那些虫蚁们,先是吓得乱喊乱叫,后来就没了声息,而林中的宿鸟,则在这惨烈的狂笑中纷纷坠下枝头,折颈而死。   他悲伤地将这个可怜的笑人搂在自己怀里,就像搂一个最亲的亲人。   丧事过后,族中人开始商量丧主家善后的事宜。先生身后,留下了一处塾院和一个孤女。塾院人人都想要,青砖青瓦高门楼,上好的四合大院,前院种枣,后院栽榆,谁会嫌弃呢?可那痴残的孤女,人人都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真是越来越不机明了呀!”族中人摇头叹气,“都看见了吧,看出殡的时候她傻成个啥样?疯成个啥样?爹死了都不知道哭,连牲畜都不如了呢!”   “可不是,傻的不如个猫狗!”   人人摇头叹气,人人心里都想要那一处上好的大院子,可人人都不想要这一辈子的累赘。商量来商量去,商量不出个好主意。后来族中的女人们出来说话了,女人们,算来香柳娘应该叫她们婶子的,当然是远房的婶子,出了五服的。婶子们说,   “这有个甚难办的?给她寻个人家嫁了不就结了?”   “说得容易,她一个痴女,人家谁要娶她?”主事的男人们不耐烦地回答。   “这世上,莫非只有她这么一个痴呆?远的不说,河对岸,山沟野凹里,不信就寻不出个痴呆来!没有痴呆,那瘸腿少胳膊的,口不能言眼不能看的,我不信就没有!还有那没钱娶媳妇旱了大半辈子的老光棍汉,咱们看是个痴呆,他看还不是个宝?”女人家振振有词,掰着指头一一道来,“再说,她痴虽痴,干活可还算麻利,还算一把好手,娶回去,不会白吃饭,怎么就寻不着一个人家?”   男人们听了,如醍醐灌顶,开了窍,觉得这真倒是一个好主意,给她找个人家,托付了终身,也算对得起她死去的爹娘了。于是就托了媒人,四下里打问,不出一月,还真问着了一家,还真是不出百里,就在河对岸,山庄里,是户庄户人家,家里有房子有地,圈里拴着大牲口,是户殷实人家。弟兄三人,老二老三都娶了妻房,唯有老大,三十大几,是个痴呆,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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