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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竟偷看我洗澡,醉酒被那个男人挑逗发生关系,觉得很...

发表时间:2023-11-21 08:47:34  来源:晨曦分类信息网-免费分类信息网  浏览:次   【】【】【
本书来自ldg8.com免费txt小说下载站 更多更新免费电子书请关注ldg8.com   刻骨铭心的旷世柔情:湄澜池 作者:蓝莲花 江南的慕容家,与塞北池家世代为敌。慕容庄主为维护其江湖地位,先后将两个女儿嫁入池家。   第一个女子,是湄的姑姑慕容宁,传说被烧死了。为挽救衰败的慕容家,第二个牺牲品——湄又替其姐出阁。她与指定的丈夫——池枫一见倾心,可是两家的矛盾愈演愈烈,世代恩怨,究竟如何化解?   这是一段荡气回肠的江湖故事。全文皆由第一人称写成,每章均是一个人物的眼睛和各自的经历,如一面面镜子,爱恨怨妒尽映其中。 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出版   《湄澜池》PART1   第一章 远嫁慕容湄(1)   淡金色的西山横在青凉的天空底下。   今天是九月初九,重阳节。   我坐在废园的破亭子里看西山,阿琅就一路找到废园里来。   “小姐,”她说,“老夫人和夫人都在房里等着……”   小丫头的声音有点哑,眼睛也是肿的,这几天夜里我都听见她哭。   我站起来,拉住她的手:“阿琅,有件事今天得告诉你。”话说了一半,阿琅已经哆嗦起来,我立刻接下去:“我这趟去得太远,所以我已经跟夫人说了,谁也不带。”   阿琅呆了呆,死里逃生似地松了一口气,随即明白过来,一张小脸立时通红:“小姐,我……我……”她到底只有十四岁,不知怎么解释,竟然急得迸出泪来,“大伙儿都说他们是咱们的仇人……根本没安好心……就像宁小姐,我……我实在是怕得很……”   我正要说话,已经有人狠狠骂了一声:“死阿琅,说的什么浑话?”   是夫人身边的高嬷嬷。   我拉了一把吓得脸色发白的阿琅:“高嬷嬷,小孩子的话谁会当真?咱们回去吧。”   我那里一屋子的人,老夫人、夫人、姨娘、婶婶,还有我的七名姊妹。   老夫人向我伸出手,我只好走过去,跪在她膝前。十二年来,她第一次离我如此之近。她是我所有姊妹们慈祥的祖母,却从来不是我的。   我听见身后有人在哭,我很想回头看看是谁,但是老夫人正扶着我的头,给我插一根玉钗。   “阿湄,这是我五十年前陪嫁过来的东西,给你带过去。我们原也舍不得你,只不过……”   她竟然像要掉下泪来,还好大夫人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她。   大夫人伸手拉我起来,不过立刻就松开了:“阿湄,你大概也听过些闲话,不过都是些底下人以讹传讹的浑话,当不得真,你嫁过去以后,自然明白。”   原来一日尘埃未定,大伙儿便一日不能放心。   我看了一眼她身边站着的高嬷嬷,忍不住笑了:“都是些什么闲话?怎么我没听见过?”   大夫人眉尖跳了跳:“你这孩子,都说了是些无聊闲话,没听见过更好,还打听什么?”极美的一张脸上笑意盎然,我却不由打了个寒噤。   我退开一步,才发现那个一直哭泣的人就在我的身后。   那是我的四姐姐慕容泠,大夫人的亲生女儿,所有见过她的人都相信世间美人无出其右。   “四姐姐,”我安慰她说,“我不过是嫁得远些,那也没什么。”   她慢慢抬头看我一眼,神情复杂,睫毛悠悠地扇下去,眼泪珍珠一般沁出来。哭得这么美,伤心也是真的,只可惜,不是在为我悲哀难过。   婶婶和姨娘们这时全围上来了,各自都有礼物,拉着我的手长吁短叹甚或泪眼迷离。这真是十二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我受宠若惊,无言以对。   当所有的人散去以后,我又回到了屋后的废园。在残垣颓壁、干枯的长草与廖落的蓝花间,我消磨了离家前最后一个下午,前尘往事缓缓飘回,令人悲喜不分。   我想起五岁那年送我来这里的叔叔,他走前最后一个晚上,坐在这片荒园里为我吹的曲子,对我所说的话。我记得他好看的脸,以及含忧带笑的神情。后来我在他怀里睡着,梦里闻到的都是草木干燥的清香。而醒来时我在床上,他已不见踪影。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然而十五岁以前的每个生日,我总能在废园的凉亭找到一份精美的礼物。当我抱着那些礼物又笑又叫雀跃飞奔时,我才知道他从来也不曾离我而去。   我想起在这座废园里第一次看见的二哥。我看见他的时候天空很蓝,碧绿的草丛里开着蜡烛火焰一般的野花,一个男孩儿坐在我常去的凉亭里看书,他的侧脸清秀至极,头发和眼睛黑得几乎要发出蓝光。我想要偷偷地溜走,但是他已经看见了我。他溜下亭子,分开长草,向我走来。   “你是阿湄吧,”他说,“我是你的二哥。”   我盯着他不说话。   那是我进慕容府的第三天。除了老夫人和大夫人,父亲没有带我见过别人。   他很好看,就像我见过的慕容府的人,可他说话的时候会微笑,微笑起来像阳光照进透明的水面,和我见过的慕容府的人都不一样。   那一年他十一岁,我五岁。我住的屋子从前是他的,废园也是。他在慕容府这个僻静的角落生活了八年。直到我来,父亲才让他搬到别处,但他还是偷偷溜回这座无人的废园。   二哥没有妈妈,同我一样;父亲和大夫人不喜欢他,也同我一样;他是孤单寂寞的,也同我一样;甚至于我们都深爱这片无人光顾的废园,胜过慕容府闻名苏州的花园奚秀园——我不知道所有这些是否足以解释为什么在父亲的十三个子女当中,惟有我们两人有着最最深切的兄妹之情。   但二哥远比我聪明,他的才华仿佛无穷无尽。   他工诗善画,还会抚琴吹箫。他喜欢种花下棋,有时也玩装裱篆刻。他给我治小印,画扇面,用草木竹石制各式各样的盆景,他十六岁那年绘制的重整废园的图纸令我神往至今。他认得废园里堙没的石碑上奇形怪状的古老文字,他还能分辨几乎所有草木鱼虫的名字。夏天时他教我辨认天上繁密的星座,冬天时他会在火炉旁为我讲异趣杂谈,曲词歌赋。   第一章 远嫁慕容湄(2)   他施展起轻功,有如天空中飞逝的流云。他是用剑的,却很少佩剑,也从不在我面前展示他的剑法。直到有一次三叔教了我们那招“蓝田日暖”,我才知道这么简洁美妙的剑招原来出自二哥,父亲瞧见后略加修改,成为后来饮誉江湖的“琢玉剑法”的第一招。   十六岁起二哥开始跟着父亲和大哥踏足江湖,常常一去数月。每次回来,他都会带给我一些奇巧的小玩艺儿,讲一些稀奇的见闻给我听,但这样快活的日子总是短暂,他在家里住不了多久便又会离开。   偶然他也会受伤,在府里休养一段较长的时间。他自己开出药方,他惟一的僮仆阿楠替他买药煎药。当他养伤时,父亲和大哥似乎便遗忘了他。他们从不来看他,事实上除了我,再没有别人会去看他。   我于是从早到晚缠在他的身边,给他念书,逗他说笑,或者把他睡着时才露出的攒眉咬牙的样子,画下来送他。看见我画的画,二哥总会笑,我多么喜欢看到他的笑容,特别是当他的笑容越来越少,眉宇间聚起淡淡的忧悒。   “二哥,你要怎样才会真正快活?”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问他。   他怔一怔,过了一会儿转过头去:   “也许……当我在乎的人也在乎我的时候。”   我没有料到他会提及我们之间这心照不宣的秘密,两个失宠的孩子对父亲无望的爱与崇仰。我们那一剑光寒名动天下的父亲,高贵完美得近乎神祉。即便我们从不敢奢望他的爱,我们仍渴望得到哪怕只是个转瞬即逝的注目眼神。多年以来我早已习惯了失望,但二哥却比我更执著也更悲哀。   我忽然觉得鼻子酸涩,心里空荡荡的,仿佛要无比贴近二哥才觉得不那么空虚。我紧紧抱住他的臂膀,把脸贴在他肩上,不知是想要安慰他,还是要从他身上得到安慰。   “不要紧的,”我说,“我在乎你,我真的在乎你。”   二哥轻轻叹了口气,摸摸我的头发。“我知道,”他说,“我知道。”   二哥的医术想必是很好的,因为他总能很快治好自己的伤。他的伤好了以后,就又会跟着父亲和大哥离家远行。离家时,父亲和大哥并辔而行,而二哥则孤单地落在后面。每次给他们送行,我总是无法不为二哥难过。   但大哥的确更有理由获得父亲的欢心。与默默无闻的二哥不同,大哥慕容源十五岁便崭露头角,十九岁时连胜十三名一流高手而声名鹊起。二十二岁那年,大哥挑战江湖三大顶尖剑手中的武当掌门松岩道长,激战五百招后,终以一招从未一现江湖的剑法,破去了对方的绝招“万壑松涛”。松岩道长虽未落败,却心灰意冷弃剑而去,临去时断言五年之内,将不会有人能在剑术上胜过大哥。   这一战的消息传遍江湖。老夫人在他们回府当晚便广邀亲朋为大哥庆贺。当晚大哥风采照人英俊无比,大夫人更是笑逐颜开,连一向冷漠的父亲表情也似乎温和了许多。   但我总忍不住望着二哥,我看见他苍白脸色与淡漠神情,看见他默不作声地喝酒,一杯接着一杯。然后我感觉到父亲的目光有时落在二哥的脸上,冷冷的锐利的眼光,二哥却像是毫无察觉。我渐渐开始为二哥担心,不知道他的郁郁寡欢会不会终于惹恼了父亲,然后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在二哥几乎喝完了第二壶酒时,父亲忽然扔出一根竹筷,击碎了二哥的酒杯。   “一人向隅,举座不欢,”父亲说,“既然不高兴坐在这里,就回房吧。”   席间一片寂静,百十双眼睛盯着二哥。   二哥低头望着碎了的酒杯,呆呆出神。   我只觉得心脏一时停跳,血全涌上了脸,双颊火一般地烫。但愿受到父亲这般羞辱的是我,而不是我那太过执著而无法不脆弱的二哥。   二哥慢慢抬起头来,烛影晃动,模糊了他秀逸的轮廓,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慢慢起身,双手有些颤抖,但他很快把它们拢在袖中。   他穿过大厅,神色出奇地平静从容。我目送他在门外廖落的灯影中渐行渐远,然后我再也吃不下一口东西。   ……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溜出了宴会。我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二哥,无论是快乐或者不快乐,我们总会躲进我们的废园。   二哥果然在那儿,坐在我第一次看见他的亭子里,身边放着不知从哪儿来的酒坛。   看见我,他笑了笑。   “阿湄,”他说,“过来陪我喝酒。”   我坐到他的身边。我们默默无言喝了很久,夜风吹来,令我忽觉无限悲伤。   “二哥,”我说,“其实你不用在意爹的。”   “是么?”二哥抬头微笑,“可我是他的儿子。”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二哥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这么对我已经二十年,我却刚刚明白,也难怪他觉得我不配做他的儿子。”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烫得可怕,让我吃了一惊。   他挣开我,站起身来。   “天晚了,回去睡吧。”然后他步履不稳地离开了后园。   那天夜里开始下雨,夜雨声声敲打着后园干枯的草木,有一种非人间的凄凉。   我做了许多悲伤的梦,梦见了许久没有梦见的妈妈,叔叔流动着忧伤笑意的眼睛,又恍惚间听见有人在说,二哥已不在人世。猛然一阵锥心之痛,醒来时我泪流满面。   第一章 远嫁慕容湄(3)   窗外雨下得更大,我呆呆地听着,忽然间一阵恐慌让我心惊肉跳。   我披上外衣冲出屋去,惶恐使我脚步虚软,我踉踉跄跄地跑到二哥的漆黑一团的住处,大力叩门。   半天无人应门。   我这才想起他惟一的僮仆阿楠已在数日前回家照料生病的母亲。   一团寒意从脚跟窜上我的指尖,然后我便听见杂在嘈嘈雨声中的二哥的咳嗽声。他咳嗽得撕心裂肺,到后来戛然而止,死一般寂静。   我翻墙而入,撞开上了闩的门,手指颤抖地点着灯。   床上的二哥面无人色,仿佛每喘一口气,都要用尽全身的气力。   “你受伤了?”我全身抖得快要口齿不清。   他没有回答。   我解开他的衣服,看见他胸前缠着厚厚的布条,黑沉沉的血迹透出来,如同腐烂的斑点。我用刀挑开他的绷带,伤口在胸肺之间,是触目惊心的剑伤,一共三处,两处较深的红肿化脓,已经迸裂。他发着高烧,皮肤却是惨白,仿佛全身的血早已经流光。   我的眼泪哗然而下。   “哭什么,”他睁开眼,“那时候没死……现在就不会。”   我哭着点头,握住他的手。他手里全是冷汗,嘴唇灰白,目光涣散。   “太快了……始终有几剑避不过的……”   我心中一动,忍不住问:“什么?”   他目光一闪,再次剧烈地咳嗽,嘴角呛出了血沫。胸膛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噪音,辛苦万状地起伏,却吸不进一口气去。   咳嗽牵动了伤口,更多的血涌了出来,他痛得五官扭曲,然后他终于昏了过去,苍白的面孔舒展开来,死一般平静。   我在越下越大的雨中狂奔,奔向府里另一侧的父亲的住所。我不顾一切地捶着院门,直到有人前来应门,推开那人,我直冲进正屋。父亲已经起来,披衣坐在灯下。   我跪下去。   “二哥快要死了,求您救救他!”   我紧紧盯着父亲,全然忘了我从来不敢这样对他直视。   父亲仍一贯地冷漠镇静,只微微皱起眉毛:“究竟怎么了?”   我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   “他受了剑伤……一定是伤了肺,他咳血,发高烧。”   父亲点头,挥手叫进了一名仆人:“你去请万大夫,要他尽快赶来。”   那仆人领命而去,父亲也站起身来。   “你回去吧。”他说。   我忽然觉得全身的血一起涌上头顶,冲击得我一阵昏晕。   “你不去看看他么?”我大声地说,“难道他不是你的儿子?”   父亲本已转过了身,此时便站住。   “我不会去看他,”他说,“如果他是我的儿子,就不会那么容易死。”   我哑然,无限心灰。一语不发地站起,我转身离去,却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几乎要直跌到屋外的风雨中去。忽然听见父亲的声音:   “好好照顾他。”他说。   我怔了怔,却没有回头。   二哥的伤势十分凶险。大夫说他重伤以后一直失于调养,大量饮酒更使伤势恶化。他开了药方给我,说明十副药后如不见效他亦无法可施,一切视乎天命而已。   三天里,我不眠不休地守护着昏迷不醒的二哥。他时时爆发的咳嗽声空洞而凄厉,我屏住呼吸擦掉他嘴角涌出的血沫,惶恐地觉得他的心肺似乎正在一点点地扯碎。   第三天的黄昏,他的高烧终于退去。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直到他在夜半时醒来,清明眼神刹那映亮了昏暗的房间。   我放声大哭,简直近于嚎啕。热泪狂涌,二哥在我眼中变得模糊。   我听见他低声地说:“我不会死,阿湄,我不会扔下你一人。”   二哥又在床上躺了七天。   那时节气已是深秋,秋意破墙而入,凄凉彻骨,迷茫秋雨漫天漫地。   二哥望着窗外的院落对我说:“你看,阿湄,这就是所谓萧萧落叶,漏雨苍苔。”   七天以后我们两人又出现在家中的饭桌上。父亲淡淡地看了我们两眼,什么也没有说。大哥却侧头望着二哥,神情奇特地微笑。   四姐姐慕容泠犹豫了很久,终于问道:“二哥,这些天来,你病了么?”大夫人望她一眼,她便垂下头去。   二哥笑笑:“现下已没事了。”   “没事就好,”父亲提起筷子,“吃饭吧。”   所有的人默默地吃起饭,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这一年的冬天,三哥和四哥也开始行走江湖崭露头角。但江湖上依然少人提起慕容二公子慕容澜。在一向都是少年成名的慕容子弟中,已满二十却仍毫无建树的二哥不免显得黯然无光。他仿佛注定要淹没在其他兄弟的光华之中,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剧变改变了一切。   那是在第二年的秋天,父亲和我的四个哥哥再次离家远行。他们走时整个慕容府里弥漫着桂花的香气。一个月后,当府里的丫环们忙于收集晾干的桂花预备缝制香囊时,一则传言一夜之间传遍江湖——父亲和大哥三哥四哥已经遭天戈帮暗算不幸罹难,惟有二哥因事滞留在松江逃过大劫。   全家人惶惶终日忐忑不安,却从来无人胆敢宣之于口。二叔和三叔派去打探的人一直没有消息,直到七天之后形容憔悴的二哥一人回府,直入老夫人房中一语不发地跪下,人们才开始明白祸事已经成真。   第一章 远嫁慕容湄(4)   父亲的遗体已被天戈帮掳走,二哥带回来的只有我三个哥哥的灵柩。府里一时哭声震天,老夫人当场昏厥,二姨娘四姨娘伏在三哥四哥的尸首上痛不欲生。   只有大夫人,并不打开大哥的棺木,她直挺挺地走到二哥面前,神色惨厉一遍遍重复这句话。   “是你,”她说,“我知道,是你杀了我的源儿。”   她充满了刻骨仇恨的声音与眼神令人心惊肉跳。   二哥的脸色苍白如雪,静静望着她,始终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当天晚上我在废园找到了二哥。没有月光也没有星星,二哥站在长草中一动不动地凝望着黑沉沉的夜空。   我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他震动一下,缓缓转过身来。   “你不要在意大夫人的话,”我说,“她只是太过伤心。”   二哥不回答,我却感到他的手在微微发颤。   秋风阵阵,四下里包围着我们的,俱是衰草荒凉的香气与声音,忽然间我悲从中来,伸出手臂拥抱了二哥。   二哥在默默发抖,他把头埋在我的肩上,冰冷的额头贴着我的颈项,他心里深不可测的寂寞和悲伤流水一般缓缓漫入我的心底,化成我的泪水滂沱而下。   那是惟一一次他让我看见他的脆弱彷徨,那让我想要尽一切所能照顾和保护他,要他快乐,就像是从来他对我一样。   父亲的死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无数新老仇家蠢蠢欲动。   二叔和三叔自认并非统领全局的人才,一致推选二哥成为慕容家新一代主人。处在这多事之秋的二哥变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他的笑容更加少见,他甚至再没有时间去我们的废园。   慕容府的高墙似乎隔绝了一切江湖风波,二哥从不对我们说什么,我只是偶尔听阿楠提起,才知道他已无声无息地消弭了几场迫在眉睫的危机。   人们的悲哀渐渐转淡,渐渐可以如常地生活。大夫人没有再提大哥的死,恢复了从前淡漠泰然的态度。她并不干涉二哥对外政的处理,而二哥也对她一如既往地恭敬。   一切似乎就可以这样平淡地进行下去,直到那一天的来临。   就在那一天,我的生活有了根本的改变,我将不得不离家远嫁,永远阔别我的二哥,我的废园,以及那些终究是我亲人的人们。我感到迷茫和悲哀,不舍与凄凉。但我从未后悔我在那一天的选择,即使从头再来一千遍,我仍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同样的决定。   我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以及为了谁,但有时我想这也许更是一种命运的安排。五岁那年妈妈去世,叔叔把我从遥远的北方带到温暖的江南。但是冥冥注定我终将远离,回到我真正的故乡。   第二章 别离慕容澜(1)   子时已过,浓稠的血色映着淡漠的月光。   现在是九月初十,我和阿湄别离的日子。   我想要和她并肩闲坐在废园,一道看微绿的渺茫的萤火。暗香的藤花一粒粒落上衣襟,一时无声,一时簌簌。   我们应该喝茶,抑或是酒。我们许会交谈,也可能只是沉默。她会央我吹笛,或者会自顾自地唱歌。   她的笑容皎洁明亮,看不见泪水与悲哀的阴影。   然而我不在我们的废园,我在十里以外的落梅山。   我的衣上有血,我的双手也是。我的剑锋焕发着饮血后妖异的清亮。   池家的人马已经齐集,死伤者都已抬上了担架。池家总管池落影向我走来,微微笑着躬身一揖:   “池某幸不辱命,就此告辞。”   我望见月光下他温雅的容颜,杀人无数却仍未染血的长衣——我默默还了一揖。   我的手下脚步虚浮地清理着尸首。地上半干的血泊仿佛仍有生命,在他们的长靴下发出纠缠咿哑的呻吟。无声无息的是那些流光了血的尸体,他们顺从地被人拖拽或抬走,鼓起最后的凄凉风声飞坠入万丈深崖。   我看见一名少年抓住一具尸首的左臂用力将它拖走,但是忽然间那截左臂脱离了尸体。少年紧抓着它跌坐在地上,一时间他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神态迷茫。然后他抛开手上血肉支离的残肢,开始呕吐和哭泣。   没有人理睬他突如其来的崩溃,只有我向他走去,因为我记起了那少年的父亲,金安镖局镖师张全。三年前张全将张广义送进慕容府,临走时与我在门廊相遇,雄豪大汉忽然热泪纵横,托我代为照顾他的儿子。不久以后便有消息传来说他已死在川中的一趟镖中。   我不知道在以前的岁月中我算不算很好地照顾了张广义,但我想至少在此刻我可以将手放在他的肩上,告诉他并不是每一次杀人都如第一次般可怕。   一片乌云就在此时飘过了月亮,我的眼前倏然一暗,而下一个瞬间乍起的刀光却直刺我的眼睛。我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我拔剑飞掠,毫不犹豫地斩落,然而我竟已太迟。   一柄刀深深插入张广义的胸膛,那只握刀的手臂已被我斩断,仍不放松,挂在刀柄上犹自晃动。   手臂的主人如今真的只是一具尸首。他的左臂曾被人砍得藕断丝连,在张广义一拽之下脱离身躯。剧痛令他慢慢苏醒,他奋力一刀砍上所见的第一个仇人,然后他才真的死去,甚或在我斩下他的右臂以前。   我的手下聚拢而来,将他乱刃分尸。   但我们已救不了张广义。   他脸上仍是不可置信的神情,眼神却已经涣散。   我抱住这濒死的少年,感觉到他身体剧烈地颤抖。我觉得中了一刀的仿佛是我……即使已付出了那么多,即使我已经穷我所能,我依然无法保全我想要保全的人们,我的属下,我的家人,还有……阿湄。   那天深夜,我直接去了阿湄的住处。   房门虚掩,她不在。我知道她一定在我们的废园。   她果然睡在凉亭,蜷缩的睡姿就像我十二年前初次见到的小女孩儿。   我解下外袍披在她的身上。   一瞬间我觉得恍惚,仿佛才是昨日,我答应了那个男子,我会照顾阿湄,我的妹妹。   然而那是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她五岁,我十一。   也是秋天,晚上,我悄悄溜进废园,虽然我已遵从父亲的命令搬走,我依然舍不得那里。   那晚风清月明,所以我清楚地看见了进园来的年轻男子,以及他抱在怀里的垂髫女孩儿。   我记得那个人的样子,仿佛连背影都含忧,却连拂一拂衣袖都是温和的。   他抱着女孩儿指天上的星星给她看。   女孩儿的大眼睛比星光还亮。   我坐在长草中静静地望着他们。   我听见他骗她说,她的妈妈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她会一直看顾阿湄,她希望阿湄过得快活。   我知道他在骗那个叫阿湄的女孩儿。我知道阿湄的妈妈一定像我的妈妈一样早已死了。我的父亲从不这样骗我,所以我知道他在骗她。   然而她竟毫不知情。   “如果妈妈想让我过得快活,我就一定会。”   她声音里天真清脆的坚定我闻所未闻。   “而且,”她转脸望着他,“妈妈对叔叔也是一样,所以叔叔也要过得快活。”   男子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却看见他微颤的手。   我于是知道他或许可以骗她,但他永远骗不了自己。   后来男子取出了洞箫,开始吹一支我从未听过的曲子。   那时我已学箫三年,但听了他的箫声才知道自己根本不会吹箫。   箫声凄静寒远,令人想起苔阶蛩鸣,空潭寂雨,一时又如月碎星沉,辗转冰泉于千山叠雪的长夜中屏息而流。   箫曲在我脑中回旋不去,箫声停歇时我甚至没有察觉。   不知多久以后我才抬头,男子站在我的面前,臂弯中的女孩儿已经沉睡。   “你是阿湄的哥哥?”他低声询问。   我望望女孩儿无邪的睡容,心里生起一阵无由的温暖。   “是,我是她的二哥。”   第二章 别离慕容澜(2)   “那么,请你好好照看她。”   他郑重的神情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   我点点头,没有犹豫。我会照顾她,不仅因为她是我的妹妹,更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真的需要我的照顾。   男子微笑,这一次,他的笑容不那么忧伤。   “我叫方雁遥,”他说,“阿湄的叔叔。”   那不是我第一次听说方雁遥这个名字。他的荏苒在衣剑法名动江湖,七年以来未遇敌手,人们因此称他荏苒在衣方雁遥。   但我不知道荏苒在他衣上的究竟是什么,难道是他的忧伤?   “我记住了你的曲子,”我说,“我会吹给阿湄听。”   他望见我身畔挂着的紫箫,眼中闪过微微的讶异与惊喜。然后他的眸光忽然黯淡。   “不要吹给她听,”他说,“这不是支好曲子。”   他微侧了头,仿佛不想让我看见他的神情。   “这是别离的曲子,我和一个人生离死别时所吹的曲子。”   我想那也是他和阿湄别离的曲子。   因为那晚以后我们再没有见过方雁遥。   但是我们怀念他。   没有人能够不怀念那样一个人,连笑意都流淌着忧伤,却连忧郁都是温暖的,淡静的,微微亮着的。   现在是九月初十,我和阿湄别离的日子。   我坐在亭阶上,解下了我的箫。   我开始吹奏多年以前我听他吹过的曲子。我奇怪这么多年以后我竟还记得每一个音律。   “这是别离的曲子。”方雁遥曾说。   也许我听到这曲子,记得这曲子,全不过为了今日的别离。   阿湄不知何时醒来,抱膝坐在我的身边。   “这是叔叔吹过的曲子。”她轻声说。   她扬起头,看着渐亮的天空和渐暗的星星,“那天晚上我听见箫声,”她说,“我知道是叔叔在院子里吹箫。”   “叔叔很多晚上没睡了,他总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夜。但是他从来没吹过箫,除了那天晚上。”   “听见他的箫声,不知为什么我开始哭,我在被子里哭得浑身发抖,我想妈妈一定会发现我哭了。果然,妈妈自己坐了起来。我吓了一跳,一动也不动地藏在被子里。可是妈妈并没有跟我说话,她慢慢穿好衣服,挽起了头发,慢慢地下了床。妈妈不能起床已经很多天了,可那天晚上,她竟然自己走到了院子里。”   “她开门的时候,箫声停了一停,想必是叔叔看见了妈妈吃了一惊。但是妈妈说,不要停。于是叔叔就又吹起来。”   “我看见妈妈又能走路,心里很高兴,觉得妈妈或许快要好了。”   “那年我才五岁,很傻,不再伤心害怕,就开始好奇。我爬到窗口捅破了窗纸,那天晚上月光很亮,所以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叔叔坐在紫藤架底下,妈妈靠在他的肩上。”   “我知道叔叔喜欢妈妈,从他突然出现开始照顾我们的那一天。可妈妈却总是对他不理不睬。但是现在妈妈靠在叔叔的肩上,样子那么温柔,我才明白原来妈妈一直在等的人不是我爹,而是叔叔。妈妈也已经喜欢他很久了,也许已经喜欢了一辈子。”   “我看了一会儿,开始觉得冷,就钻回了被子里。箫声一直都响着,让我觉得很安心,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我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可是箫声仍然还在,妈妈还是没有回到床上来。我一个人躺着,旁边是妈妈睡过的已经变凉了的被子。忽然间我觉得非常害怕,好像有什么事就在我睡着的时候已经发生。”   “我跳起来,穿好衣服冲进院子,我看见叔叔还在吹,他就那么吹了一夜。我看看妈妈,她脸朝里偎在叔叔的肩上,一动也不动。”   “我慢慢走过去,抱住妈妈,她的身子是冰凉的。我想要哭,可我哭不出来。”   “然后箫声终于停下来,叔叔张开手臂,抱住了我和妈妈。”   ……   阿湄没有说下去,我伸手拥住她的肩膀。   她从没有对我讲起这些事,就像我从不曾对她提起我的母亲。   离别令人感伤而脆弱。因为又要失去,才想起多年前就已失去的人或者物。   我其实也还记得我的母亲,虽然她死的时候我才三岁。   我记得她非常美丽,皮肤晶莹,光芒流转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简直耀眼生花。她笑得最多的时候是父亲来看她的时候。父亲有时也会对她很好,但是后来我知道父亲并不爱她。   父亲不爱任何人,无论是他的四个妻子,还是他的十几名子女。我从不曾在父亲的眼中看见过只有爱一个人时才会有的眷念而微殇的温柔。   我记得母亲有一次喝醉酒以后把已经睡着的我摇醒,哭着问我,是不是没有人配得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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